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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中大网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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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太格,“新加坡概念”和“居者有其屋”的主要倡导者,曾任新加坡规划局的首席行政长官和总规划师,被称为“新加坡规划之父”。曾先后参与中国30多个城市的规划设计,并担任北京2008年奥运会建筑设计评审委员会主席,为中国带来先进的设计理念,也对中国城镇化出现的问题直言不讳。以下是他对于理想城市规划的几点看法,希望此期内容能对相关从业者有所启发。
“基本功”比“性感”更重要
刘太格认为,建设现代理想城市首先要打好基本功,特色建筑只是“锦上添花”,不能本末倒置。
以新加坡举例。刘太格说,新加坡在整个80年代,主要做的都是些基础设计工作。早期曾有外国专家到新加坡后认为新加坡太素太单调,缺少城市活力。“我给我的同事说不听他们的话!继续做我们自己的,城市骨架、功能、机理做好了,繁华会自动产生。”
刘太格认为,真正好的城市,首先是为人们的居住提供最好的城市功能。其他一些特色建筑如体育城、综合娱乐城等是属于“性感”的东西。他认为,市民对“性感”的东西市会有兴趣,政府拿它当政绩来大家也能看见,但只有基础的东西才是人们天天感受到的。
“我经常给中国朋友说,做好城市设计,重点是做好基本功,如果缺少基本功,性感的东西是浮躁的。在中国能做到整齐就是有特色,如果每一栋房子都有特色只会显得乱。”刘太格说。
城市建设不能“千城一面”
对于现在一些城市规模越来越大,楼房越盖越高的现象,刘太格认为,大城市有必要盖高楼大厦,因为城市大、土地压力高、地价也高,否则难以容纳市民居住就业需要。但现在的问题是,一些城市无论大小都在盖高楼,这就不应该。
刘太格很担心目前中国一些中小城镇都想模仿大城市的倾向。他指出中国城市的通病:大城市有什么,很多小城镇也要复制什么。比如一个乡镇也要起一个五十层高的写字楼。首先这在经济上是不合理的,第二你就没有扬长避短。如果说大城市迫于寸土寸金的地价不得已盖高楼,那么小城市就应该营造一种轻松、悠闲、浪漫的环境和氛围,让大城市羡慕。
刘太格比喻:“城市跟人是一样的,是有‘身份’的,大城市就好像一个董事长,要穿大礼服,他太太要穿高跟鞋……中小城市可能是个青少年,乡镇还可能是个乡村姑娘。你是把乡村姑娘打扮成贵妇,这是个笑话,可是这种笑话现在经常发生。”
靠拓宽道路解决拥堵是错的
很多城市解决交通拥堵最粗暴的方法就是把路加宽,或者盖高架路,刘太格认为这个思路是错的。“因为交通拥堵不是一个独立的问题,就好像人体里面的血液不通畅,不能够独立地去考虑,要从整个人体考虑。”
刘太格说:“比如交通要把人从家送到商业中心、学校或工厂企业,那么你要知道商业中心在哪里,规划的路跟商业中心怎么结合,这些都是城市规划最早需要考虑的。而不是建成之后再把路加宽或者盖高架,这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”
在新加坡很少有高架路。在刘太格看来,搞一条高架的快速路就等于规划是失败的。因为建一条高架路,首先费用很高,第二破坏两边的环境,第三降低了高速路两侧的房价。
那么,新加坡是如何做的呢?刘太格提出“卫星城”的概念:新加坡有27个城中卫星城,他们合理分布,组成了大的框架。卫星城的规模在20万到30万人口之间。功能高度齐全,不仅满足住户日常生活需求,更能提供很多就业岗位。在自成一体的同时,很多居民可以在卫星城内得到从工作到生活的条件,节省了路途奔波的时间,增强了家人共处的宜居性,完全是一举多得的方案。
“这样一来,到市中心的交通量就减少了,无形中就减轻了交通的压力。这些都需要在规划的时候就考虑到了。”刘太格说。
此外,刘太格尤其强调城市建设快速路的重要性。他认为中国现代交通堵塞的因素很多,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快速车和慢速车挤在一起,所以快速车快不了,慢速车也慢了下来。“你看在新加坡从东边到西边,也就是几十分钟的事。因为快速路是绝对封闭的,所以它一方面是速度快,而且没有红绿灯,本身也体现了节能的理念。这样一来,慢速路也可以保持通畅。”刘太格说。
保护老建筑不是让它孤立尘封
上世纪80年代后期,刘太格开始参与中国30多个城市规划项目。他一直在大声呼吁要保留城市的文化特色。
“你能说出哪两个城市的地貌和历史是一模一样的吗?这就是这座城市最独特的东西,尊重它们就是保护城市特色;毁掉它们,就等于抹去了城市的基因符号。”刘太格认为,一个真正的规划师必须对城市的自然地貌和历史文化心存敬畏。在它们面前,规划师只是仆人。
出任新加坡规划局首席行政长官和总规划师后,刘太格干了件自认为很“得意”的事:保留了25个老城区。这些承载着新加坡记忆的老城区是刘老顶着压力,硬着头皮保住的。
在刘太格眼中,中国的山水、植被、农村处处恬美,凡是老城都有明显的特色。每一次他在中国做地貌、历史调查,都感叹中国的自然美景和历史文化太丰富了。令人痛心的是,很多地方政府不懂得珍惜,对老建筑、河道、丘陵随意破坏。
“一座城市没有老房子就像一个人没有记忆。”刘太格认为,每个城市都有它的“紫禁城”,这个“紫禁城”其实就是城市的老建筑,他认为应该把老建筑当作神圣的紫禁城一样保护起来。但保护不等于尘封。”刘太格认为,老建筑也是城市的一部分,它理应和城市生活融为一体。
“新加坡的历史不长,只有200年,但是我们列入保护的历史建筑有7000多处。所以你今天看到的新加坡,不仅有现代化的地标建筑,还是一个有独特自然景观和历史文化感的城市。”刘太格自豪地说。
城市规划不能太短视
在对新加坡城市规划中,刘太格坚持了几个原则,首先一条就是必须有长期的规划,至少要求有50—60年的前瞻。当时新加坡只有300万人口,刘太格当时按100年的年限、550万人口来规划新加坡的建筑和布局。这个在当时已经被认为非常超前的规划,如今却也有些小小遗憾。刘太格算过,20年后,新加坡的人口就将直逼550万大关。原先100年的规划,新加坡只用了40年时间就走完了,“胆子放得还不够大!规划要做就做N年的!”他认为,亚洲城市的规划不用担心估计的人数太多。规划时间一定要长一些,人数一定要多一些,不用担心不可靠,在适当的幅度上达到一种远程的预测是有可能的。
刘太格打了个比喻:城市就像一个饭碗,饭碗做得太小,里面的饭越来越多,硬压下去,碗就被撑破了。换言之,城市规划得太小,人越来越多,结果就是城市各种系统崩溃掉。如果碗规划得很大,米饭总是装不满,那就多加一些汤、菜什么的,即是多发展城市的基础设施,这样人生活起来也更有幸福感。
在新加坡的地铁规划上,刘太格再次证明了远期规划的优越性。1972年,新加坡政府就意识到,随着人均收入提高,新加坡未来10年内将产生地铁需求。于是政府就开始买地、组织拆迁,预留地铁的土地。到了1983年地铁正式动工时,政府用的实际上是10年前的土地负担价和拆迁成本,因此,新加坡的地铁造价是当时被誉为全球最低的,省下来的钱,足以支撑很多新的基础设施项目。类似利用规划来节省成本的例子,在新加坡的建设历程中十分常见。
中国城市规划困局
刘太格发现,中国城镇化发展中遇到的问题与政府的规划思路有很大关系。中国许多地方政府喜欢做形象工程,领导的任期太短,总要在任期内拿出一些有震撼力的建筑。却没有考虑完善长远的规划,“不客气地讲,我觉得现在很多城市就是一座建筑的‘杂货店´。我们应该把城市布局完善,再有选择地做少数亮点的工程。”
在中国,刘太格参与了30多个城市的规划设计工作,但很多原先做好的规划只有部分付诸实践,有些城市甚至全盘放弃了他的所有规划。
他说自己的方案如果执行的时候能保留15%,就是成功;能保留30%,就是高度成功。
“在中国各个城市,能不能保留到15%,还要看他们官员和规划局规划师的素质,也就是说和地域没有关系,和当政者的素质有关。当然我也要设法说服他们,规划是高度抽象的,所以每次给他们看规划,就是上一堂课,我不仅是做规划工作,还是做教育工作。我的教育工作做得越完善,方案执行的正确性就越高。”刘太格说。